摘要: 若要探讨皇帝的情感生活,则基本上可用“先结婚后恋爱”六字概括之。因为皇上选老婆,是一件重大的国事,都是由礼部主持,司礼监的宦官参与。依据既定的非常苛刻的条件在民间征选,层层筛选至极小的范围(大约在二十人左右),再提请皇上的生母或嫡母亲自目试与口试,从中选出一个正室(即皇后),多名侧室(即嫔妃)。皇上结婚,也不是一对一,而是同时和一群女人结婚。即一个皇后与多名嫔妃
常言道国家国家,国就是皇帝的家。换句话说,国事可称为皇帝的家事,而皇帝的家事亦是国事。因此还有一句话:“天子无私事,宰相无小事。”在明代,皇帝的家事如娶皇后、封嫔妃,立太子等等,往往酿成重大的政治事件,引起皇帝与大臣的尖锐对立。
若要探讨皇帝的情感生活,则基本上可用“先结婚后恋爱”六字概括之。因为皇上选老婆,是一件重大的国事,都是由礼部主持,司礼监的宦官参与。依据既定的非常苛刻的条件在民间征选,层层筛选至极小的范围(大约在二十人左右),再提请皇上的生母或嫡母亲自目试与口试,从中选出一个正室(即皇后),多名侧室(即嫔妃)。皇上结婚,也不是一对一,而是同时和一群女人结婚。即一个皇后与多名嫔妃。
因为这种特殊的婚姻制度,导致皇宫内的女人,一代又一代,进行着无穷无尽的“窝里斗”。盖因皇宫佳丽成百上千,但真正的男人只有皇帝一个。这个男人不仅能给她们带来肉体的快乐,更能给她们带来精神的慰藉与俗世的荣耀。所以,为了争宠而进行的女人间的战争,其残酷程度不亚于男人们进行的政治纷争。男人的尔虞我诈,女人的钩心斗角,都是把迫害与自卫上升为一门艺术。事实上,任何一种动物,只要激发它的攻击性,都是非常可怕的,人不例外,女人也不例外。骆宾王的《讨武曌文》中,骂武则天“入门见嫉,蛾眉不肯让人;掩袖工谗,狐媚偏能惑主”。这是书生之见。试问一下,狐媚如果不能惑主,她能在后宫的三千粉黛中脱颖而出吗?
这种脱颖而出的女人,不仅要美丽,而且要有智慧;不仅要千娇百媚,还要心狠手辣;手中不但握有令君王愉悦的销魂散,更有让对手无法逃脱的八阵图。这样的女人并不很多,武则天、慈禧太后是其中最为杰出的两位。在明代,出过两个非常歹毒的女人,一个是宪宗皇帝宠爱的万贵妃,一个是熹宗的乳母客氏。至于“母仪天下”的女人,也出了好几位。她们不似武则天、慈禧那样玩男人于股掌之上,也不像万贵妃、客氏那样让所有的女人花容失色。这一类女人的代表,应数隆庆皇帝心爱的女人李贵妃。
关于李贵妃,明史有传,但记载甚简。中国的史书,历来重男轻女。虽然太后、皇后都有传(贵妃还不一定有),但只记取姓,不记其名。在野史中的记载中,这位李贵妃叫李彩凤,郭县人。父亲李伟是位乡村的泥瓦匠。家乡遭受虫害之后,李伟携家带口到北京城里谋生。
京城居大不易,何况这样一位流民。李彩凤随父来京时,只有十二岁。三年后,生活无着的李伟,将李彩凤送往裕王府,当一名使唤丫头。可以说,这是泥瓦匠李伟一辈子做的最为正确的一件事,他一生的荣华富贵从此开始。
裕王朱载是嘉靖皇帝的第二个儿子,太子早夭,他成为老皇帝的独子。成年后被封为裕王,离开紫禁城别赐王府居住。
嘉靖皇帝一生笃信道教,身边永远有一帮道士环绕。他每日斋醮,以期长寿。道士陶仲文(后来升至礼部尚书)深得他的信任。陶道士告诉他长寿的第一要诀是“二龙不得见面”。他深信不疑,去世之前的十几年,从来都不肯召见裕王。他害怕小龙克老龙,影响自己的寿命。在那些年头,裕王很痛苦,甚至心惊胆战。见不着父亲虽然是一个严重的问题,但更大的担心在于嘉靖皇帝的乖戾多疑。作为儿子,法定的皇位继承人,裕王得不到父亲的慈爱和肯定,因此他觉得自己没有安全感。
裕王的特点是喜欢酒和女人,这是逃避政治的两个最好的选择。关于他是如何喜欢上李彩凤的,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,都没有任何记载。我们只知道,李彩凤进入裕王府邸时,裕王已有了正室陈王妃。陈王妃为裕王生过一个女儿,不久就夭折,从此再没有生育。对于裕王的拈花惹草,陈王妃比较能够容忍。在古代,河东狮吼只限于民间。在皇宫,女人是不能干涉皇帝的性事的,为了博取皇上的欢心,女人中的“至尊”只能动用自己的威权背着皇帝惩治那些企图邀宠的女人。而地位稍低的女人则要尽量避免强势女人的制裁,而让皇帝成为爱情的俘虏。
李彩凤打从走进裕王府,似乎就得到陈王妃的格外提携。历来宫女与王妃的关系,是老鼠与猫的关系。但她们两人不是。这大约是因为陈王妃生性贤淑,能够宽恕待人;而李彩凤聪明伶俐,有着屈己奉人的高明。她很快被陈王妃安排到裕王书房里当一名答应。这是一种级别很低的丫环,负责料理纸笔墨砚并在裕王读书时陪侍在侧。
像裕王这样的天生龙种,永远都不会缺少女人。珍馐百味罗列在前,先是垂涎欲滴,继而胃口全无,这几乎成了一种规律。在这样的男人面前,女人要想讨得他的欢心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但李彩凤却做到了长期固宠,仅此一点,就证明她是一个魅力非凡的女人。
她进裕王府的第三年,就为裕王生下第一个儿子,这就是后来成为万历皇帝的朱翊钧。两年后,她又为裕王生下第二个儿子,即是后来的潞王。凭着这两个儿子,李彩凤由一个卑微的宫女晋升为才人。裕王登基成为隆庆皇帝后,陈王妃被晋封为皇后,李彩凤则被晋封为皇贵妃。
隆庆皇帝在位6年就去世,死时只有36岁。在明代十几个皇帝中,隆庆既不像洪武与永乐那样雄才大略,也不像武宗和世宗那样颟顸跋扈。他是一个平庸的皇帝,但庸而不昏,于政事不走极端,故很少处罚大臣。但是,他毕竟因为沉湎酒色而英年早逝,这一点,对李贵妃刺激很大。
隆庆皇帝死时,李贵妃只有28岁,她儿子朱翊钧登基时只有10岁。朝廷进入了“主少国疑”的非常时期。
如果时光倒转,回到1572年旧历5月,我们就能看到李贵妃牵着10岁的儿子住进乾清宫时紧张的表情。丈夫去世了,她感到悲痛;儿子当了皇帝,她感到欣喜。但儿子太小,国家又那么大,政事又那么烂,无不让她萦心。
今天,我们常常看到那些祖母级的女人,还在扮嫩,还在想表现出“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”的美丽姿容。殊不知当年那位正嫩着的李贵妃,突然经历到“昨夜西风凋碧树”的骤变之后,一下子变得苍老。这苍老不是表现在容颜上,而是表现在心灵。
因为没有机遇,许多人潜藏的才华一辈子都不可能展现。别人讥讽他庸碌,他自己也承认庸碌。如果隆庆皇帝迟死10年,李贵妃的政治才能恐怕永远都不会有释放的机会。
男人的政治凭经验,女人的政治凭直觉。李贵妃虽然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从政,即便儿子登基后,她也没有动过垂帘听政的念头,但在儿子登基的第一个月里,她的确起到了“摄政”的作用。
在那一个月里,她做了两件事:第一,撤换司礼监掌印太监,将孟冲换成了冯保;第二,撤换内阁首辅,将高拱换成张居正。
明代的朝廷,有内廷和外廷之分。内廷为太监,外廷为文官。内廷二十四监局,总控于司礼监;外廷九大部院以及全国各级衙门,总控于内阁。因此,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和内阁的首辅,有内相、外相之称。这两个人,一个掌管皇上的家事,一个掌管皇上的国事。用对了人,内外和谐,政事顺利。用糟了则阴阳失调,泰去否来。
孟冲与高拱,均是隆庆皇帝信任的老人。孟冲是厨师出身,文化不高,歪门邪道的事儿也不多,缺点是死心眼,心中只有隆庆皇帝一个人。皇上要找女人,他不遗余力,因此李贵妃不喜欢他,认为皇上的死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再说高拱,是一个既有资历名望又有实际经验的政治家,优点是为政清廉,做事勤勉,且敢作敢为,每有革新除弊之举,上下称快;缺点是心胸狭窄,睚眦必报。从隆庆元年入阁,就一直与同僚搞不好关系,一连五六个阁臣都被他排挤走了。最后,连自己的政治盟友张居正也不放过。所以,到隆庆皇帝去世时,他在内阁虽然一手遮天,却成了孤家寡人。
大凡为官之人,在权力更迭之机,莫不谨言慎行,先图自保,再求发展。高拱自恃是两朝老臣,不但是隆庆皇帝的老师,又临危受命,成为新皇帝的顾命大臣。因此在新皇帝面前,摆出太师的架势,尽管他提出的建议无可挑剔,但因为过于严肃,脸色不大好看,故让10岁的小皇帝产生惧意。这时,他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,就是与冯保结怨。
冯保在宫内的时间,比高拱入仕的年限还要长。论资历与经验,他都在孟冲之上。隆庆皇帝登基后,先前的司礼监掌印陈洪退休,选拔接班人时,高拱推荐了孟冲而没推荐冯保,其时孟冲只是御膳房的管事牌子,而冯保已当了12年的司礼秉笔太监并兼东厂提督,地位仅次于陈洪。让他接印,本是顺理成章的事。高拱大约看出冯保是只“笑面虎”,城府太深不易驾驭,这才力荐平时与自己关系颇深的孟冲。隆庆皇帝对高拱言听计从,孟冲顺利当上“内相”,冯保自此对高拱产生了仇恨。
万历皇帝是在隆庆六年(1572年)五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时举行的登基大典。到了下午三时,便有一道中旨传到内阁:免去孟冲司礼监掌印之职,冯保接任。
什么叫中旨呢?就是不经过内阁讨论,径由皇帝直接发布的圣谕。明代的圣旨颁布,有极为严格的规定。大凡朝臣呈给皇上的奏疏,需要给予回复的,先交皇上读过,然后再转至内阁。阁臣提出批复的建议,另抄在一张纸上,是为批黄,亦叫拟旨。批黄送呈大内司礼监。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再根据皇上的意见抄录成文,是为批。这种批有的完全照抄内阁的拟旨,有的略加改动。如果皇上不同意内阁的拟旨,就发回内阁重拟。有时候,为了一道批复,奏疏会在内阁与司礼监之间来回游行好多次,以期最后达到统一。
但是,朱翊钧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便绕开了内阁。高拱立刻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这不仅涉及到违背公文制度的祖制问题,更是皇权对相权的轻视和忽略。何况走马上任的冯保又是高拱的宿敌。据说,当传旨太监读罢圣谕,高拱一怒之下,将黄绫圣旨掼到地上。传旨太监吓得脸色都变了,咕哝一句:“这可是圣旨啊!”高拱厉声斥道:“什么圣旨,10岁孩子懂得什么,还不是你们这帮太监鼓捣出来的,迟早要把你们都赶走!”
传旨太监跑回大内,立即将高拱的态度禀报给冯保。冯保又赶紧来到乾清宫,向李贵妃和新皇上作了回奏。冯保添油加醋,将“10岁孩子懂得什么”改成“10岁孩子如何当皇帝”!据说李贵妃母子听了,既震惊又害怕,抱在一起哭了一场。
10天后,小皇上再传中旨,勒令高拱致仕,驱逐出北京,一刻也不许停留。空出来的首辅职位由张居正接任。
一个28岁的女人,一个10岁的孩子,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决定了一位60岁的名满天下的资深政治家的命运。
短短的一个月时间,李贵妃换掉了内相外相,冯保与张居正联袂登场,从而拉开了万历新政的序幕。
考察整个明代,二百七十余年中,李贵妃做出的这两桩走马换将的决定,的确是可圈可点的英明之举。有的皇帝如武宗、世宗、熹宗等,终其一生,也未做出过这等漂亮的事情。但是,如果我们据此说李贵妃有着非凡的政治洞察力和高超的手腕,那就大错特错。如果说男人的忧患在国家、在苍生,女人的忧患则是在家庭、在亲人。李贵妃撤换孟冲与高拱,起用冯保与张居正,并不是为了朝廷社稷、天下苍生的福祉,而是出于母爱,为了给儿子找两个可靠的人。
冯保是朱翊钧的大伴,即男保姆。朱翊钧闹百日咳,整夜不能睡觉,冯保让朱翊钧骑在自己背上,在砖地上转磨儿,两只膝盖都磨出血来。所以,李贵妃母子对他倚重甚深。而张居正则是朱翊钧的老师。他的严谨与沉稳,还有他的洁癖,都深得李贵妃母子的尊重与喜爱。
尽管我们承认英雄创造历史,但政治不是一个人的事业。纵观历史,凡成就伟业者,除了有一位胆识超常的领袖,还得有一个互相信任的精英团队。万历初年的新政之所以能够迅速推开并取得巨大成就,就因为李贵妃、张居正、冯保这样一个牢不可破的“权力铁三角”。其时朱翊钧尚小,凡由皇帝决定的事情,都由他的监护人李贵妃拍板定夺。
母爱可以让一个女人极度自私,母爱也能让一个女人产生超常的智慧。将母爱融入政治,要么一塌糊涂,要么充满和谐。值得庆幸的是,李贵妃不但是一位慈母,更是一位严母。她将自己的这两个功能转植于两位信任的大臣。在小皇上面前,冯保近慈,张居正持严。两相配合,国事家事就显得井然有序。
关于万历新政,史学界一直给予肯定。拙著《张居正》也因人及事,对这一历史时期作了浓墨重彩的描述。所以这里再不用赘述。但是,我仍要从女人的角度,谈谈李贵妃的历史功德。
张居正上任首辅后,首先就是给隆庆皇帝的两位遗孀上尊号。因为新皇上登基,老皇上的后妃要升格为“太”字辈,如太后、太妃等。明朝进封制度规定:“新天子登基,尊老皇后为皇太后,若有生母,亦封为太后,但加徽号以示分别。”这意思是,陈皇后是当然的皇太后,李贵妃作为皇上的生母,也可以进封皇太后。但是,为了显示两个皇太后的差别,则应在陈皇太后前边加两个字的尊号。冯保与张居正商量:鉴于李贵妃担负着小皇上的监护作用,两宫太后不应该有差别,都应加两个字尊号。虽然,这件事在礼部实施过程中遭到一些官员的反对,但因张居正的强力支持,最终获得通过。陈皇后的尊号是仁圣皇太后,李贵妃是慈圣皇太后。从此,两宫太后遂无差别。
陈太后与李太后两人,打从认识一直到死,始终感情和睦、亲如姐妹。李太后地位比陈太后低下时,她对陈太后奉事唯谨。后来母以子贵,她与陈太后身份齐平但实际占优时,她对陈太后依然奉事唯谨。每天清晨,她都会带着儿子到陈太后处请安。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如此,风雨无阻。这一点令陈太后非常感动,她多次要李太后取消这个礼节。李太后的回答是:“老辈子传下的规矩,在我手上不能改。”两人始终以姐妹相称。在明代,后妃之间这样的亲密无间,是难得的佳话。
李太后对陈太后的尊敬,为她赢得了广泛的赞誉。但是,对待自己的儿子万历皇帝,她却管教极严。儿子登基的头几年,她将国事托付给张居正,而让儿子以读书为主。
皇帝读书,叫出经筵。张居正亲自给万历皇帝挑选了六位讲臣。每逢在文华殿听讲归来,李太后便邀来陈太后,让儿子将听讲的内容复述一遍。小皇上讲完了,李太后就问陪皇上听讲的冯保,皇上讲的是否有错漏。如果全部都讲对,就给予褒奖;如果有错漏,就给予惩处。有好几次,小皇上因为逃学而被罚长跪。
由于管教极严,万历皇帝对李太后充满敬畏。万历六年(1578年),母子间曾发生过一次极为严重的冲突。其时,万历皇帝新婚不久,李太后便离开乾清宫,搬回慈宁宫居住。离开了母亲的监护,万历皇帝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,便在太监的唆使下,做一些往常不敢做的事情。一次夜游西城,贴身侍应太监孙海为其找来两位年轻貌美的宫女陪酒。喝得半醉时,万历皇帝要这两位宫女唱时令新曲。所谓时令新曲,类似于今天的流行歌曲,但明代坊间的曲子,语颇轻佻,与时下东北民间的二人转,庶几近之。两位宫女说不会唱,孙海在一旁怂恿,宫女仍坚持不唱,万历皇帝因此大怒,喝令推出斩首。经孙海提醒,万历皇帝这才醒悟杀人不是好玩的事情,于是改为削发代替斩首。
第二天,李太后知道了这件事情,找来那两位惊魂未定花容失色的宫女,问明事情原委,顿时大怒。她跑到奉先殿祭告亡夫,竟然作出撤销万历皇帝的九五至尊地位的决定,改让潞王继承皇位。
乍一听到这个消息,朱翊钧吓得三魂出窍,六魄离身。他跑到李太后面前长跪不起,乞求得到宽恕,并保证悔过自新。李太后在陈太后的一再劝说下,终于松了口气,但仍坚持说:“能不能留你,要看张先生的态度。”张居正在李太后的授意下,写了一道劝诫皇上“慎起居”的奏疏。《明史·李太后传》中说张居正“具疏切谏”,过几天,张居正又遵李太后的懿旨,替万历皇帝代草“罪己诏”颁示天下,此场风波才告平息。
这次事件,可看做是朱翊钧与张居正这一对君臣关系的转折点。此前,朱翊钧对张居正深为倚赖,信任有加;此后,他对张居正除了敬畏,更在内心中潜藏了一份不满。
引起君臣对立的原因有很多种,但李太后的介入也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。
李太后与张居正的关系,在万历初年,始终是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。因为李太后对张居正的欣赏几乎是不加掩饰,无论是国事上的谋划还是对皇帝的教育,可以说是言听计从。朱翊钧年满18岁后,张居正多次提出归政于皇上,均遭李太后拒绝。朱翊钧20岁时曾向母亲委婉提出想亲政处理国事,李太后亦明确回复:“30岁前不要提亲政的事,一切听张先生的安排。”母亲的这个态度,增强了朱翊钧对张居正的反感。
因为李太后的完全支持,张居正得以大刀阔斧地推行万历新政,使本已气息奄奄、病入膏肓的明王朝迅速恢复了生气。但是,万历十年(1582年)张居正一死,亲政的万历皇帝迅速对张居正进行无情的清算。导致在短短几年内,万历新政的改革成果丧失殆尽。
关于张居正的悲剧,大多数人归结于他的改革对势豪大户惩抑太过。我看另外还有一个原因,就是他与李太后的关系已引起万历皇帝的极度不满。
我一直不认为李太后与张居正两人之间有什么暧昧之处。须知明代宫禁甚严,李太后与张居正尽管互相倾慕,也绝没有勇气进行这种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的尝试。但是,改革的反对派们仍会捕风捉影,含蓄制造这两个人的“绯闻”。民间的戏本中,就攻击张居正“黑心宰相卧龙床”。我想,朱翊钧对张居正的清算之所以那么残酷,除了皇权与相权之争,大概也是受了“绯闻”的蛊惑,从维护皇室尊严的立场出发而施以雷霆手段。
自从张居正死后,李太后再也没有过问政治。她的儿子朱翊钧迅速变坏,乃至40年不上朝。奇怪的是,李太后也没有作出任何指责。她的态度为何有180度的大转弯呢?这里头大概有两重原因:第一是儿子大了,她再也无法管教;第二是张居正过早去世,她失去了可以信赖的后援而心情沮丧。
研究这段历史,似可得出这样的结论:李太后是最称职的母亲,而朱翊钧却是最不争气的儿子;张居正是非常合格的帝王师,而朱翊钧却是一位糟糕的皇帝。
文章摘自《追寻历史的真相》 河南文艺出版社 中国散文学会编选 张秀枫主编